“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著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曾经我多少次想象一个对这风流自然如此敏锐洞察和潜心倾爱的人，直到这二旬时光与茶树茶叶茶香终日厮混在一起，忽然就懂了一探大块芳华的秘技，那就是尽情去享受、认真去感知。如若要用一句话形容这廿日的实习生活，我想那大概就是“我们在青山绿水间、柴扉炉灶旁、鸡鸣犬吠中，齐心协力与茶亲近。”在这混迹于山野的日子里，前所未有地感受着周围一切生机美妙的生命力，竟是也有了那份敏锐和倾心。
当我们抚过茶树的每一枚嫩芽，就完成了一次与大自然神圣的交割仪式；当我们用双手让芽叶在锅底发生预期中的变化，就执行了一次古老而又新鲜的“驯养”任务；当我们终于泡得一盏清茗，细细嗅得其中无穷奥妙，缓缓品尝唇舌之间的香甜醇厚，就收到了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礼物。
最后我们回到学校，看着校园里打着伞靓丽白皙的同学们，虽然也惋惜手背上抹不掉的晒痕，但内心深处却有一股隐隐的满足和骄傲，因为那里多了一缕茶香、一片山水和一段时光。我们在那片心中的山水里快活自由、收获良多，早已足够了。
采茶。这是一切“与茶亲近”的开端，无论是清冷的晨光中还是午后的烈阳里，唱着歌或是聊着天，背着竹篓还是拿着脸盆，我们扫过一行又一行的茶树。现在回忆起来，最无奈是永远也不见动静的竹篓，最艰难是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的“跪采”品种，最狼狈是整个人埋进茶树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最细致是剥开初展叶片坚决只要单芽，最彻底是一人一行的扫荡，而最幸福是收工捧着嫩芽数收成。也许我们的速度与专业的采茶工不能比，但我们采的叶子的质量和对做茶的执着和热情丝毫不输他们。
做茶。做茶是最有挑战和风险的一步了，但同时也是最有趣的一步。这一步惊喜重重又状况百出，伤心伤神又多姿多彩，可谓“判断共手艺并重，失败与成功齐飞”。绿茶工艺是以径山茶打头，在茶厂中多锅齐开，一个个不戴手套杀得热火朝天，最后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搓下厚厚的一层“金毫”，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但这还只是“毫满天”的序曲，之后在烘干机上一时之间白了头，只能学着钱师傅拿过专用扫帚细细清扫头脸，权当与茶的别样亲近。径山茶之外，龙井茶的做法自是不能落下，林师傅话语不多温柔从容，钱师傅却嫌我们动作不够“野蛮”，刘师傅谆谆教导也是自成一说，手法各成各派，其要义却是万变不离其宗，然而理论的理解到手下功夫的练成需要不断练习和体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学习龙井工艺之路绵延贯穿，一路尝试和修正，竟是颇为得趣。红茶工艺是另一大头，虽说红茶的制作需要自己动手的部分不多，只有揉捻这一个动作，甚至如果采用机揉的话连这步 都省了，但单就揉捻这一个动作，我们占领了茶厂的空地纷纷摇头晃脑喃喃有词，学得风生水起。不过做红茶更为紧要的还是每一步程度的判断和把握，要细细感受每一个步骤茶叶在手中眼中的变化，能够掐得准时间点才能真正做好红茶。在茶厂发酵时间不够拿回寝室用浴室水蒸汽继续发酵这样独特的“工艺”也体现了蒋师傅和施师傅做茶的灵活机动，最后烘干的时候蒋师傅还不忘创新一把加了一道焙火的工序提出了各式各样的香型。此外，我们还做了“懒人茶”，八个人花了一天采来的单芽，摊放了四天（时刻注意着湿度和温度），烘干，即白毫银针。我想，做茶的乐趣在于变化的魅力、平衡的掌握、尝试后成功的喜悦和收获的满足。
评茶。评茶可以说是最享受的亲近过程了，春日下、微风中，摆方桌一顶、闲椅几座，排杯置盏、烧水拼盘，一注水入茶、清香四溢，三泡茶入喉、余韵犹存。每尝一个茶，真真是调动全身感官努力感知，再搜肠刮肚找寻合适的词汇表达，审评课上所学的词语这时候反复比对思考，只求能有合适的词形容唇舌间的感受。往往评完一个茶样暗自心疼，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茶叶，又想要让人品鉴欣赏又想要自己藏着偷偷喝完。
数茶。数茶应该算是另一种方式和视角的与茶亲近了。通过科学的调查，来研究机采的芽叶组成，从而确定最佳的机采及盆面修建方案。四人组和三人组无形之中的较量，所有人都是找芽和数数的小能手，两位数加法也是算得炉火纯青了，更有“多线程运算”秀CPU停不下来的。7个品种63个样本框在被我们晴天下雨翻查过无数次之后完成使命一采了事，却又给了我们全新的任务。芽叶组成的数法相对来说轻松很多，围坐分挑茶叶的景象更像是在家里择菜唠嗑，虽然在之后分数每一个成分的时候又无端会有速度上的较量出现。
生活。生活是一个太大的课题，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我们在这二十天中虽然把日子过得简简单单，但比起学校里来更像是认真的生活。首先是每天上下班的路，刮风下雨大太阳我们一队人马都是风风火火看尽山野风光，颇有一种“红尘作伴策马奔腾”的江湖豪情，行道树勾勒出蜿蜒的田间小路更是像一重重欢迎我们的庭院，总将更美的风景藏在转弯以后。其次每日的三餐充满了刺激和新鲜感，两位大厨花样繁出以外还有或是小打小闹或是心血来潮的惊喜和惊吓。饭后逗逗狗，睡前麻将走，压压大马路，过过小日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惬意。满天星斗月如钩，一地野果笋也有。每天的日子都可以自己创造些新鲜好玩的事儿来，无端端就把一天过成了几天的精彩。
探班。因为地理距离其实不远，我们的实习基地总是迎来各种官方的和民间的探班小伙伴，来人了总是开心的，会想要跟他们分享自己在这里的生活，看到探班者眼里的羡慕或是肯定总是莫大的鼓舞，不止一次被称为“世外桃源”不禁觉得自己和武陵源亲近了许多。
充实的日子不免有劳累和困顿，七人的小团体也难免有摩擦和不耐，可是我相信这次实习不光是在专业知识上来了一个融会贯通大杂烩，更是让我们潘板小分队之间了解更加深入，互相之间更有默契。我甚至真的在想之后若还有机会大家能抽出一个茶季，再聚到这里，放掉一切世俗烦扰只做一季茶农，以证此番与茶、与山、与水、与你们的缘分，让这一片心中的山水一直存留下去。
文/任苧